今天天氣不錯。
我坐在楓苑別墅的前台,嘴裡叼著根煙。
楓苑說是別墅,其實也就是個荒郊野外的小賓館,位於本市西郊的一片楓樹林,兩層樓沒多大的建築,依靠地勢走成了「L」形,從外面看著挺簡單的一個木屋,周圍滿樹的楓葉紅得像火。
這裡的店老闆老唐是我的老相識,今天有事要回市裡,特意拜託我這個被停職的閑人過來看店。
當然,我也沒忘了拉上和我共患難的騰飛凡小同志,但人家明顯不太領情,自顧自地斜靠在沙發上玩手機,根本不把我這個上司放在眼裡。哦,我忘了,我現在還真不算人家上司。
老唐臨走前跟我交代,說今天下午有會有幾個年輕人過來,讓我幫著接待一下。所以吃完午飯後,我只好一直待在前台耗時間,眼看一包煙都快抽完了,人還是沒來。
一直到快吃晚飯的時候,我才看見一輛銀色的路虎遠遠的朝這駛來,車上下來四個年輕人,看起來也就二十齣頭,兩男兩女,雖然衣著休閑,但設計和剪裁看上去都很體面。
四個人里,一個身材瘦小看上去文文靜靜的女孩率先走了過來,扶了扶眼鏡,彬彬有禮地對我說:「二位先生你們你好,我們是之前預約過的那四名旅客,請問現在可以辦理入住嗎?」
騰飛凡沒搭理她,繼續低著頭玩手機,我沖小姑娘笑了笑,「店老闆有事回市裡了,我們倆是過來幫他看店的,」我說著拿出登記冊遞給她,「我叫占廷,旁邊這位是我同事,騰飛凡,我們現在正休假,來這也算是散散心,是吧,小凡。」我說著拍了拍騰飛凡的肩膀,騰飛凡躲了一下沒躲開,撇了撇嘴,看大家都瞅著他,只好關了遊戲,把手機放進兜里,「我騰飛凡,你們好。」
四個年輕人里,長得比較招女孩喜歡的男孩那個叫林子新,是省里一家公司的少爺,林氏家族的獨子;剛才跟我們打招呼的小姑娘叫蕭芸,是林子新公司里的秘書,專門被派過來照顧林子新的衣食住行;另一個女孩叫張晗,是林少爺的未婚妻,挺大方外向的一個姑娘,家裡地位顯赫,跟林家是門當戶對的一樁好姻緣;最後那個男孩比姓林的少爺高一點,叫高雲成,是林子新的朋友,長相不如林子新佔便宜,但言行舉止里透露出與他年齡不符的成熟和穩重。
登記過之後, 四個年輕人上樓去安置行李,他們的房間都在二樓,從大廳出去上樓拐個彎就是,放完行李,很快又回到了大廳。
天色漸漸地暗下去了,四個年輕人決定明天早上再到處轉轉,於是我陪他們在大廳里聊了一會。
轉眼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,因為老闆走了,我們只好自己準備晚飯。
我對做飯還頗有幾分心得,於是和兩個姑娘一起被分到了廚房,廚房也在一樓,外面的大廳里,高雲成和林子新在閑聊,騰飛凡自覺插不上嘴就在旁邊的沙發上玩手機。
別墅的廚房並不大,但三個人呆在裡面卻也不會覺得擁擠。
我拿著剛洗好的菜花,用刀小心的削成小塊放進盆里,忙裡偷閒瞟了一眼旁邊的兩個姑娘,蕭芸正在處理一捆芹菜,看起來還有模有樣的,張晗大小姐就不行了,拿著個洋蔥剝了半天愣是沒把外面那層皮剝乾淨。
「我說,你們怎麼想到來郊區玩的啊,年輕人不都喜歡開party,逛夜店嗎?我還以為就我這樣無聊的中年人才會想來這荒郊野嶺的地方散心呢。」
張晗聽了停下手裡的活沖我笑了笑,「誒呀,那種地方總去也會膩的,偶爾遠離一下鬧市區,來這種貼近大自然的地方玩玩還挺有意思的。」
「是啊是啊」蕭芸附和著說,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,「小姐您玩得開心就好。」
等我處理好菜花之後,張晗也終於把洋蔥剝好了,正準備切的時候卻被蕭芸拿了過去,「小姐您怎麼能幹這種事,我來就好了,切洋蔥搞不好容易弄到眼睛里的。」張晗無奈地嘆了口氣說:「芸芸,我又不是小孩子了,切個菜還是能做的。」
「那……那也不行,我怎麼能讓小姐您干這種粗活」蕭芸低著頭仔細地把洋蔥切成細條,細碎的額發遮住了面容看不清表情,「況且,少爺吩咐過我要好好照顧您……」
「林子新……」張晗雙手交叉抱在胸前,眉頭微皺,小聲嘟囔著:「要不是有那份婚約…….」
「小……小姐…….」蕭芸慌張地去拉張晗的手。
「算了算了,我還是回房間里待著吧。」張晗轉身走出了廚房。
蕭芸抓了個空,抿了抿嘴唇,回過身來接著切洋蔥。
「蕭芸,你沒事吧?」我問道。
「嗯,」蕭芸搖了搖頭,「沒什麼,就是洋蔥味有點沖。」
後來我再沒能和這個內向的小姑娘搭上話,廚房裡的沉默一直延續到烹飪結束。
六個人又都聚到了大廳里,菜上齊了之後,林子新率先舉杯,「菜都上齊了,大家快吃吧。」
「林少你真是的,這又不是應酬。」高雲成笑著跟林子新打趣,「林少現在年少有成,替我們舉杯也是應該的,但是現在畢竟不止咱們幾個老朋友在,來,我代我們林少敬兩位先生一杯。」說著高雲成向我和騰飛凡這邊舉了舉杯。
「那我就不客氣了。」我笑著回敬了一下,騰飛凡也一改之前的冷淡,舉起杯子意思了一下。
就在大家正準備開吃的時候,張晗拽了一下身邊的林子新,「子新,你還沒吃藥呢,」張晗一副擔心的樣子說,「醫生可是囑咐了,飯前飯後都要吃,不然你的胃又要鬧毛病了。」
「好好好,都聽你的。」林子新翻了翻身上,自言自語地說:「誒,我的葯呢?」
「我記得你給打在行李箱里了,我去看看。」高雲成說著走上了二樓。
不久高雲成就回來了,手裡拿著一個小藥瓶,倒出一粒藥片一起遞給林子新,「來,林少。」
「謝啦。」林子新接過藥片,就著杯子里的酒灌了下去。
「子新!」張晗瞪了林子新一眼,說:「醫生特意說過不讓用酒灌的。」
林子新不以為意地揮揮手說:「知道啦知道啦,我的大小姐。」
張晗白了他一眼,沒再說話。蕭芸看了看張晗,又看了看林子新,什麼也沒有說,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大家終於開始下筷,我對自己的手藝還比較有信心,但蕭芸做的菜看起來更受歡迎一些,一盤臘肉炒芹菜很快被一桌人分得精光,林子新似乎特別喜歡這道菜,一個人吃了近乎小半盤。
飯後,眾人開始玩起紙牌來,騰飛凡顯得有精神了些,時不時瞟一眼自己的上家高雲成,林子新打著打著牌卻開始頻繁地按壓自己的腹部。
這時高雲成放下了手裡的牌,「林少,你沒事吧,又鬧胃病了?」
「沒事沒事」林子新擺了擺手,強顏歡笑,「就是有點不舒服,我先回房間了,你們繼續。」
「子新,記得吃藥」張晗叮囑道。
「知道啦」林子新捂著肚子走上了二樓。
林子新走了之後,我們又玩了一會,張晗說不太放心,想過去看看林子新,他倆同住在二樓的一間雙人房裡,張晗上樓了,眾人於是暫停了牌局等她回來。
因為別墅是「L」型的,從大廳右側的窗戶剛好能看見二樓張晗和林子新的房間,張晗上去之後,二樓房間里的燈亮了起來,沒過一會,燈熄滅了,很快,張晗也回到了大廳,看上去有點擔心,「欸,都怪我不好,把自己放了安眠藥的紅酒就那麼擺在床頭。」
「怎麼,林少又用酒吃的葯嗎?」高雲成問道。
「可不是,現在可好了,躺在床上叫都叫不醒,估計是要一覺睡到早上了。」張晗抱怨著說。
「嗨,多大點事」高雲成安慰張晗道,「正好林少鬧胃病,吃了葯一覺睡到天亮估計也就好了。」
「嗯,希望如此吧。」張晗說著拿起自己的牌。
牌局繼續。
不知道第幾局結束的時候,高雲成站起來說要去趟廁所,他剛出大廳沒多久,騰飛凡也站了起來,說他也想去一趟,徑直走出了大廳,一樓的大廳就只剩下我和兩個姑娘。
大廳內,蕭芸的手機突然響了,她走到與大廳相連的陽台接電話,隱隱約約能聽見幾聲「是」、「明白了」之類的回應。這時我往窗外看了一眼,林子新房間的燈不知何時又亮了起來,然而很快就熄滅了。
不一會蕭芸回來了,從背包里拿出一台小巧的筆記本電腦操作了一番,合上筆記本電腦站起身來,「公司突然有一份緊急文件要林少爺過目,我先失陪了。」
說著蕭芸抱著筆記本就要往外走,正好和從洗手間回來的騰飛凡和高雲成擦肩而過,高雲成神色如常,騰飛凡卻一臉疑惑,兩人回到座位上都沒有再說話。
窗外,二樓那間房間的燈第三次亮了起來,這次時間比前兩次長一些。
我問此時大廳里剩下的三個人還玩不玩牌,張晗表示她隨意,高雲成說不太想玩了想回房間休息,說罷走上了二樓,他的房間就在林子新隔壁,但從大廳的窗戶看不到,騰飛凡沒搭理我,靠在一邊的沙發上又拿出手機玩了起來。
蕭芸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和張晗聊天,張晗是個挺健談的女孩,我冒昧問她和高雲成的關係如何,張晗卻冷笑了一下,說高雲成是個單親家庭的窮小子,大學時曾經追求過她,但一聽說她和林子新早有婚約,就改為奉承她的未婚夫,很快就跟林子新混到了一起,一看就是趨炎附勢的小人。
蕭芸回來后坐在旁邊一聲不吭,我問她文件的事怎麼樣,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什麼,張晗安慰說大概是林子新睡得太沉了叫不醒,讓蕭芸明天早上再說。
最後實在太晚了,我們就約好分別回各自的房間,明天早上再一起到楓樹林里轉轉。
就在我正準備打開房門的時候,二樓突然傳來一聲尖叫,我和騰飛凡立刻奔上了二樓
只見蕭芸、張晗和高雲成都圍在林子新和張晗的門前,張晗正捂著嘴痛哭,高雲成攔在門前不讓兩個女生進去,房間里的燈已經打開了,林子新躺在床上,胸口插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,床單和被子被染成鮮艷的紅色,流了這麼多的血,十成十是沒救了。
「都別進房間,保護好案發現場!」騰飛凡沖他們喊道,「我是警察!讓我先進去!」說著他一把推開另外三個人衝進了房間。
我站在門口跟驚呆了的三人解釋說:「我和小凡都是刑警,你們先回一樓打電話報警,這裡有我們。」我頓了一下,「就說是占廷在這呢。」
三個年輕人於是驚魂未定的回到了一樓大廳。
我和騰飛凡仔細勘察了現場,房間里只有床單和被子上有大量血跡,刀子是隔著被子插進去的,死者的錢包和手錶都還在,床頭柜上有一小瓶葯和半杯紅酒。
房間里唯一的窗戶從大廳里就能看到,而想要上二樓就必須經過我們所在的大廳。
然而最令我和騰飛凡驚訝的是,死者不止胸口有刀傷,脖子上還被一根細細的鋼琴線緊緊的勒著,只不過剛才被被子蓋住了沒人看見。
我和騰飛凡對視一眼,馬上又把被子蓋上了。
然後我們分別開始了對那三人的問詢。
首先是理論上最後進過房間的蕭芸,我們把她帶到了一樓的一間空房間里,女孩低著頭,本就瘦小的身形幾乎蜷縮成一團。
「蕭芸,你不要太緊張,我們就是問你幾個問題。」我朝她笑了一下以示安慰。
「……嗯。」
「這麼問也許不太合適,你見到林子新的時候,他還活著嗎?」
蕭芸沒有很快回答我,房間陷入了沉默,就在我打算重複一遍問題的時候,蕭芸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我,或者說,瞪著我:「是我殺了林少爺。」
「……什麼?」
「你們不用再問了,是我殺了林子新。」說完她又低下了頭,之後不管我和騰飛凡再問什麼問題她都沒有再說過一個字。
然後是高雲成。
他看起來相對鎮定,但臉色還是有些難看。
「我進去的時候林少還好好的……」高雲成雙手交握在桌子上,用力地眨了眨眼睛,「我去洗手間之後順便上了趟樓,那時候……林少還好好的。」
「是嗎?」我問他。
「是的,騰飛凡,不,是騰警官應該可以為我作證,他後來也過來了。」
我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騰飛凡,小夥子惡狠狠地盯著高雲成,聽了他的話之後不情願的點了點頭。
「那麼你後來有進過林子新的房間嗎,我是指你說要回自己的房間之後。」
「沒有,我上樓后一直在房間里待著。」
就在我讓高雲成出去打算換張晗繼續的時候,騰飛凡一把拉住了我。
「占隊,你聽我說,這個高雲成絕對有問題,」騰飛凡情緒激動,說話跟連珠炮似的「你們在廚房裡做飯的時候他和死者在大廳里有過爭吵,林子新說他父親想見見高雲成,高雲成突然情緒特別激動,但是很快又拒絕了,林子新不太滿意追著問了幾句,但高雲成卻把話題岔開了,他肯定參與了這起殺人!」騰飛凡說完了這一串話,然後定定的看著我的眼睛。
「……你要不先喘口氣?」我忍不住笑了一下。
「占廷!」
「別激動,你能確定你進去的時候林子新還活著嗎?」
「……能,而且我清楚的記得當時他的脖子上並沒有勒痕。」
「小凡,你說的這條信息很有用,一會記得告訴老楊他們,」我拍拍他的肩膀,「但是作為一名警察,你首先要學會保持冷靜。」我頓了頓,接著說,「還記得咱倆是怎麼被停職的嗎?」
小夥子不說話了。外面老楊他們已經過來了,正在對現場進行進一步勘查。
「先把張晗叫進來吧,她應該緩過來點了。」
張晗進來的時候雖然還在抹眼淚,但是情緒看起來穩定了許多。 「張晗,你是林子新上樓后第一個進去看的人,林子新當時狀態怎麼樣?」
張晗抽泣了一下,回答說:「他喝了我的安眠藥,我最近一直都把臨睡前的安眠藥放進紅酒里,他應該知道的……」
「所以說,你進去的時候林子新正睡著。」
「嗯……我想應該是的……」
「你確定嗎?」騰飛凡追著問道。
張晗抹了下眼淚,點了點頭。
「那後來你回到房間,打開門之後有什麼特別的嗎?」
張晗眼圈一紅,「我……我當時就打開門,然後開燈,然後……然後就……」說著女孩又痛哭了起來。
我和騰飛凡只好結束了對她的詢問。
問詢結束后,案發現場的取證也結束了,新來的法醫秦臻走過來告訴我和騰飛凡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:
林子新死於中毒。
而房間里的半杯紅酒里檢驗出了安眠藥和某種神經性毒素——正是林子新所中的毒,這種毒服下之後人會由於心臟等器官逐漸衰竭而死,床頭柜上的一小瓶胃藥經檢驗不含有毒成分。
「所以說這個林少爺被勒了脖子,捅了刀子,還被下了毒?」騰飛凡皺緊了眉頭疑惑的問道。
「正解,」我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,「而且我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。」
請根據題目所給線索推理還原案情(包括但不限於兇手、手法等,本題動機不做硬性要求)。